第71章 Chapter 71_我所知道的后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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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1章 Chapter 71

  前往和园的路上,田芮笑一直在给庄久霖和庄希未打电话,却无人接听。邱恒、Anna以及诸多同事都在朋友圈发了悼念,时间都在今天中午之后,看来消息是在午后才公布的。

  庄家大宅一入眼帘,一并出现了身着黑衣进进出出的人。田芮笑匆匆下车,进门时被人拦下,问:“请问您是?”

  田芮笑答不上来,抬眼看见不远处的阿姨,她喊道:“阿姨!”

  阿姨闻声,快步过来,向对方解释:“庄总女朋友。”

  对方忍不住多看了她一会儿,才转身离去。

  田芮笑抓住阿姨双手,泪眼婆娑:“阿姨!叔叔呢?庄久霖和希未呢?”

  阿姨双目红肿,褪了很久的眼泪重新涌上:“送走了,先生和妹妹都去了,家里请人来做法事,现在正清理。”

  田芮笑走进门里,平日摆在开阔楼梯间的古董全都移走了,变成了燃着长明灯的灵堂。她不死心地往书房走去,似乎以为还能在那里见到谁。宽大的书桌上展着一张抄写完整的佛经,透着清淡墨香,毛笔还搁在笔山上,似乎等着谁很快又再将它拾起。

  “小田。”田芮笑闻声回头,阿姨倚在门边,含泪道:“你快去吧,家里有阿姨看着……”

  她问:“叔叔是什么时候……”

  “昨天晚上,晚饭之后不久……”阿姨哽咽着,缓了缓才说,“你去吧,多安慰安慰先生和妹妹,他们听你的话。”

  田芮笑先到庄希未房里找了身黑衣服,才出门坐车。车上了路,司机见她两手空空,好心提醒:“不买束花吗?”

  田芮笑怔怔回神:“噢,我……我看看……”

  “没事,那边附近应该会有的,外面一条街都是做这个的。”田芮笑茫然地点了点头,司机叹了口气,安抚道:“小姑娘,节哀啊。”

  到了地方,田芮笑先到门口一家店买花,意外碰见了也刚到这里买花圈的Anna。两人相顾无言,拿到了花,一同往里走去。

  才到灵堂附近就看见人头攒动,却肃穆得听不见任何声音。入口有人负责登记来宾,田芮笑在Anna之后报名字,那人一听,道了声:“等等。”

  他起身离去,很快带着肖硕过来,田芮笑跟着肖硕直接进了门。Anna弯腰写下名字时,嘴角一弯——她是客人,而田芮笑,是庄家人。

  灵堂布满了花圈与挽联。一路进去,肖硕低声向田芮笑说明情况:“先生今晚要守夜,奶奶也来了,爷爷没来……”

  来吊唁的各路人士静默地站在两旁,肖硕为田芮笑介绍:“那两位是江董夫妇,江曼丽小姐的父母……那两位是何医生的父母……那两位是融力董事长和千金……”

  田芮笑循肖硕视线看去,都不需要确认,就知道谁一定是了——那位千金同样也在盯她,满眼的好奇与猜测,更有一丝倨傲的轻蔑。

  田芮笑无心多看她,绕过满场来宾,看见了背对着她跪在一张巨大遗像前的庄久霖。他一身黑衣,跪直了身子,纹丝不动。田芮笑接着看见一旁的庄希未与奶奶,她走向她们,与她们紧紧相拥。

  相比起痛哭的庄希未,奶奶显得平静许多。田芮笑问起爷爷,奶奶平缓地答:“你爷爷在家里,我们没告诉他,但他今天一直很平静,也不说什么话,疯老头子,还知道父子连心……”奶奶最后几个字音哽在心里。

  “你去劝劝他吧,”庄希未抹了把眼泪,“他跪了半天了,不吃不喝,也没动一下,谁劝都不听。”

  老实说,打庄久霖主意的不止融力千金一位,她们就站在吊唁的人群之中,有公司高管、律所高合,又或者新媒体老板。可无论是谁,都看见了田芮笑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近庄久霖,在他身侧的蒲团上跪下。

  庄久霖侧脸过来,看见她的那一瞬,仿佛抓住了久违的光亮。田芮笑也看着他,两人同时朝对方伸手,十指紧扣。

  “已经够了,叔叔懂你的心,”田芮笑声音很轻,“奶奶一直在看你,别让她更揪心,好不好?”

  庄久霖看了她一会儿,说:“再过一会儿。”

  “好。”田芮笑转头向前,没放开他的手,陪着他一起跪。

  不久后,庄久霖主动提了起身。田芮笑先他起来,扶着他的胳膊,他慢慢抬起跪成直角的膝盖,等麻木的血肉重新适应他的指令,才站起来。起到一半,庄久霖身子一倾,还不等旁人过来,他顺势紧抱住了田芮笑,似乎那是他唯一的支撑。

  庄希未摆摆手让人退下,田芮笑轻轻拍打他的背,当他是个需要哄的小孩子。人群里带起一阵低微私语,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在猜她是谁。

  庄久霖起身后,江氏与何氏长辈立刻朝他走来。田芮笑退到奶奶身边,站到了这个——属于家里人的位置。她听见几位长辈说,何扬陪同江曼丽出国开会,还在想办法赶回来。

  接着不断有人前来,一一与庄久霖说着大同小异的哀悼,庄久霖始终平静而客气地回应。到了晚些时候,友人陆续散去,只剩一些守夜的近亲。

  田芮笑陪庄久霖坐在一旁,已劝了几次:“吃点东西好不好?”他还是摇头。看着他布满红血丝的双眼,她不再强求:“好,我陪你。”

  田芮笑抱着庄久霖的胳膊,挨着他。忽然间就听见他说:“昨天早上,爸爸说想吃清蒸鱼,我就让阿姨买了鱼,早早下班。”

  “叔叔喜欢吃清蒸鱼?”她的声音只有他能听见。

  “嗯,喜欢吃我做的,每次节日他都要吃。”

  “那好呀,叔叔吃到了最喜欢的你做的清蒸鱼。”她记得阿姨说庄徐行是晚饭后走的。

  庄久霖无神地点了点头。

  田芮笑继续陪他说话:“叔叔说好吃吗?”

  庄久霖嘴角一扯:“他从不夸我的。”

  “你跟叔叔真的很像,你也从不夸人。”

  “我本来晚上还有事要办。”他的声音寡淡而缓慢,每句之间都停顿久久,才接:“所以就先吃完起来了。”

  田芮笑“嗯”了一声,没有追问,等他继续开口:“他说他累了,想回屋休息。希未问他今天干了什么,他说一早就起了,很有精神,就到小区里转了转,小区里很多花都开了……”

  “然后他回家,还喂了鸟,剪了剪花。快中午的时候,阿姨说他把老照片翻出来看了很久,精神得一中午不睡……”

  田芮笑抱着他,又轻轻应了一声。

  庄久霖双眼半垂,昨天的画面仿佛胶卷一般在他眼底流过:“他还去擦了擦妈妈的画像,阿姨说她擦过了,他还是抱下来擦了一遍。我五点回到家,我做鱼的时候,他就坐在我后面看着。”

  田芮笑望向他:“你们俩一定谁也没说话。”

  他苦笑一下:“我应该说话的,对不对?”

  她努努嘴:“不说话才是庄家父子的样子。”

  庄久霖又笑了一下,说:“我先上了楼,出去之前他叫了我一下,我回头,他又什么也不说……他吃完饭就回屋了,然后,阿姨想起来他没有吃药……”

  田芮笑把他抱得更紧了些,低下头,不让他看见自己滑落的泪。他的声音仿佛耗尽墨水的笔,越来越淡:“后来我听见希未在楼下大喊,才跑下楼去……”

  田芮笑慢吞吞地吐字:“叔叔……那时候在睡觉吗?”

  “嗯,靠在床头,手里抓着我小时候的照片。”

  田芮笑无言地抬起庄久霖的手吻了吻,然后看他,他苍白的脸上依旧冷峻,没有一缕光,也没有一滴泪。

  “打起精神,”她强撑出一个笑容,混合泪水好是难看,“我们陪叔叔最后一程。”

  庄久霖点点头,她重新靠在了他的肩头。

  一夜过去,没人合过一分钟眼。他们没法把奶奶劝回去,到了早上,奶奶和庄希未都显得无比憔悴,唯独庄久霖面不改色。

  上午,亲友陆续过来参加追悼会,庄久霖精神抖擞地站了起来,田芮笑寸步不离地跟着他,一同接待各方来客。所有人都知道,这是庄久霖给了她女主人身份的象征。

  谁也没想到的是,王总也来了。他手捧一束菊花,缓缓放到庄徐行遗像前,深深鞠躬。“我跟你爸斗了大半辈子,没想到最后是这种结果,”王总神色复杂,但至少这一刻,毫无敌意,“小伙子,好好干吧。”

  临别前最后的时间里,田芮笑紧扣着庄久霖的手。他们眼看着庄徐行被缓缓送走,他的脸消失前一刻,庄久霖混身重重一震,田芮笑将另一只手也挪过来,裹紧他发颤的手。

  再次接到庄徐行,便是一张贴在金丝楠木盒上的黑白小相,由长子扶灵,将他送往墓园。

  等到一切结束,庄希未陪奶奶回家看爷爷,田芮笑陪着庄久霖将后续琐事一一办妥。他们终于返程时已是日落,庄久霖一路抓着田芮笑的手,静默无言。

  看出他没有往和园的方向开,田芮笑也不多问。他们最后回到天禧台,一进门,田芮笑就要他把所有衣物脱掉,庄久霖照做。田芮笑去处理衣服,回来时庄久霖已洗完了澡,穿着一件浴袍倒在沙发上,酒瓶握在手中。

  田芮笑取来一只杯子,也陪他喝。听到倒酒声,庄久霖睁开眼睛,抓住她手腕:“你别喝。”

  田芮笑轻轻挣开他,将半杯烈酒饮尽。她忍着胃里灼烧般的难受,给庄久霖倒酒,他一杯接一杯下肚,不知喝到多少,竟失态地笑了一声。

  田芮笑坐到他腿上,搂着他说:“跟我说说话。”

  庄久霖嘴角一抽,试了几次都无法说些什么,只带出阵阵酒气扑向她的脸。

  “那我们休息了好不好?”她轻轻说,他不动,她主动起身拉他:“来。”

  庄久霖任她将自己带回卧房,坐到床上。田芮笑解开他的浴袍,帮他换上睡衣裤,他顺从地配合着,像她的布偶一样。田芮笑帮他系上最后一枚扣子,坐下来,捧起他的脸:“睡觉,好不好?”

  庄久霖眯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,压下她后脑勺吻住。他仰着脖子,乞求般地向她的唇舌索取着什么,她全情回应着他,甚至盼望这种方式能消解他哪怕万分之一的伤痛。

  这个吻漫长而慵懒,两人却平静得不起一丝燃烧的涟漪。没有人想先放开对方,也没有人想要更进一步,就这么漫无目的地吻下去。

  吻着吻着,田芮笑尝到了一丝咸味。她惊愕地睁开眼睛,瞧见极尽处他眼角滑落的泪。她吓坏了:“霖……”

  庄久霖猛地抱紧她的腰,和她一起倒在床上,把脸埋进她颈窝,甚至他整个身体都往她怀里蜷缩……明明是这样一具纤弱的身体,却是他无穷的力量源泉。

  “霖……”田芮笑跟着落泪,又唤他一声。

  庄久霖在她颈间闷哼,这样的声音间隔着持续了一阵,她终于说:“哭出来好不好?这里只有我呀,只有我在呀,嗯?”

  她话音才落,就听见他放开喉咙,重重地吼了一声,干瘪,嘶哑,难听,却痛得她千疮百孔。田芮笑用尽全力抱着庄久霖,流着泪在笑:“没事,没事,叔叔只是去了另一个地方,他还是会每天看着你,爱着你,对不对?”

  明明是哄三岁小孩的话,三十一岁的庄久霖,竟真的点了点头。

  他依旧竭力克制着自己,本以为酒精会麻痹痛苦,却反而将他心底最深的那点脆弱揪了出来,暴露得原原本本。他又往她怀里躲深了些,像是抓住了生命里最后的救赎。

  “别忍着,好不好?”田芮笑还在哄他,“你再用力憋着,头会更痛的,我不想再看见你头痛了,好不好?”

  她这么一说,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头已经作痛很久了。一石激起千层浪,剧痛阵阵放大,庄久霖不得不求:“笑,笑……止痛药……”

  “你头痛了?”田芮笑低头看他,“不行,不行,止痛药不能和酒一起喝……”

  “求你了,给我止痛药……”

  “真的不行,止痛药和酒一起吃很伤身的,忍忍好不好?”

  他的意识正渐渐瓦解:“求……求你了……”

  田芮笑的泪汹涌而下,她痛苦地摇着头,伸手按压他额头:“我帮你揉揉,好不好?我帮你揉揉……”

  “求你了……”他还在哀求,声线却越来越弱。即便意识涣散,抱着她的手却没放松丝毫,用力得几乎要掐断她的腰。

  “乖,马上就不痛了,嗯?”田芮笑将全身力量聚到手上,来回按压他的头。

  庄久霖摇了摇头,无力地求:“抱紧我好不好?”

  田芮笑伸手环住他:“好,好,这样够不够紧?”

  “再紧一点。”

  可无论她抱他多紧,他都还嫌不够。

  夜已经很深了,窗外气温骤降零下,进门时田芮笑就开了空调制暖,可庄久霖似乎还是觉得好冷好冷,只有用力抱着她才有一丝恩赐的暖。

  他还是不肯哭,只是流泪,伴随着间歇的低吼。

  “霖,”田芮笑笑着说,“你还有我……你永远都不是一个人。”

  她的声音仿佛一支摇篮曲,他的呼吸渐渐沉昀下去……

  “你永远都不是一个人。”田芮笑贴着他的耳朵,堵上生命起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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